奥克兰甲骨文球馆的客队更衣室里,狂欢的浪潮里,有一个身影分外抢眼。
他喷洒着欢庆胜利的香槟,为了防止美酒飞溅还特地戴上了护目镜,随着动次打次的音乐响起,这个身影随节奏摆动起来,最终举起手中的纯酿一饮而尽。
他看上去完全融入在欢乐的氛围里,举止行为和身边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恰恰因此,他才显得分外惹眼:这是卡瓦伊·莱昂纳德吗,那个传说中没有感情的杀手?
他进入NBA已经8年了,给篮球世界留下了少言寡语、面无表情的固有印象,他不仅很少说话,甚至很少笑。唯一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笑容,来自于一年前加盟猛龙队的新闻发布会,那天他说,“我其实是个好笑的家伙。”这大概就是他说过最好笑的话了。
马萨伊·乌杰里,这位来自尼日利亚的猛龙总裁,那天就坐在莱昂纳德的身边,正是他拍板摁下了交易按钮,把这位联盟顶级小前锋带到了北境之地。在交易发生的那一天,所有人对乌杰里的交易目的就已经心知肚明了,他想要一个巨星,只有巨星才能带领猛龙冲破瓶颈,但另一方面,人们也对乌杰里的交易抱持着高度的怀疑:一个上赛季仅仅出战9场比赛的伤号,一个职业素养受到质疑的球星,一个2019年夏天即将进入自由市场的球员,他会为猛龙尽心竭力吗?他又能带领这支球队走多远呢?
时光来到2019年6月,所有的问题都已有了最好的答案:莱昂纳德在猛龙这一年的成就,以最快速度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一年前的猛龙队,并不是一支糟糕的队伍。他们常规赛拿下创队史纪录的59胜,但在东部半决赛中0比4遭遇骑士横扫,迫使乌杰里痛下换血的决心。尤其是德马尔·德罗赞,这位猛龙队史得分王,虽然和球队情深义厚,在常规赛也算联盟一等一的得分高手,可在季后赛的舞台上,他一年又一年地詹姆斯蹂躏,甚至还说出了令人吃惊的丧气话:“如果我们能拥有勒布朗,那我们也能赢。”
莱昂纳德绝不会说这样的话,这不仅仅因为他根本不爱说话,更重要的还在于:他生来就为击败最强者而存在。
著名的大学篮球评论员弗兰斯基拉还记得初见莱昂纳德时的模样:那是在2008年,加州的一个小前锋训练营中,25名全美高中的顶尖侧翼球员济济一堂,其中就有一个孩子给弗兰斯基拉留下了深刻印象:“第一堂课以后,就有一个非常显眼的孩子,他在训练里从不说话,但求胜欲却足以用残暴来形容。总计三天的训练课,他可能一个字都没有说,我不记得和他有过任何交谈,甚至我连他说话的声音都没印象。”
少言寡语,极度好胜。在篮球这件事情上,莱昂纳德11年前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2019年季后赛,所有篮球迷都见证了他不断打怪升级的全过程:从东部季后赛首轮对阵魔术开始,他就遇见了各式各样的精英级锋线防守人,但18场比赛过后,阿隆·戈登、本·西蒙斯、吉米·巴特勒、米德尔顿、布罗格登……所有东部的劲敌全部被他击败,可与此同时,真正的考验又似乎才刚开始。
莱昂纳德在总决赛的对手正是勇士队,半个世纪以来全NBA第一支连续5年杀进总决赛的球队,而且在锋线位置上拥有大量出色的防守球员,伊戈达拉、追梦格林,当然还有带伤奋战、攻防依然都有超越想象级别发挥的克莱·汤普森。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莱昂纳德的效率的确下降了,但他在攻防两端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以及关键时刻的攻坚水准,都令人叹为观止,总决赛他场均28.5分9.8篮板4.2助攻,在勇士锋线群的围剿之下,这样的发挥已然超越所有人的想象,他在用表现讲述着一件事:猛龙队要赢得总冠军并不需要勒布朗,在2019年全程季后赛中,他已经扮演了过去数年间勒布朗的角色。
熟悉勒布朗的球迷都会记得,每每到季后赛阶段,詹姆斯就会开启“离线模式”,关闭各个社交媒体,告别外界的所有干扰,让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比赛中来。但莱昂纳德是怎么做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社交媒体,他不像詹姆斯有时候是个话痨,也不像杜兰特偶尔纤细敏感,他唯一的社交媒体账号,由他姐姐每几个月才偶尔更新一次,他本人最关心的的事情只有篮球,最在乎的也唯有胜利。
整个2019年季后赛,是莱昂纳德球员生涯的缩影:他展现出了自己的各项特质,比如超强的学习能力、攻防兼备的特质、大心脏本色以及永不言败的意志力。
对76人东部半决赛G7,那NBA史上第一记抢七压哨绝杀;对雄鹿东部决赛第三场开始,挺身而出扼杀字母哥的攻势;还有两场比赛送出16次助攻、单场抢下17个篮板、总决赛G4的36分12篮板0失误。这每一样成就单独拿出来已经都颇可称道,过去一个半月却完全被浓缩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夺得2019年总冠军,时隔5年再度捧起总决赛MVP奖杯,莱昂纳德终于如释重负。很多人都记得,不久前他在捧起东部冠军奖杯时全然不兴奋的样子,将奖杯举起后匆匆放下,对猛龙而言,那标志着队史前所未有的成就,可对莱昂纳德来说,他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
“就像我曾经说过的,去年夏天曾经异常难熬。”莱昂纳德在夺冠后说道,“当时的我还在康复之中,我只有不断跟自己说,我一定可以杀回来的,我不仅仅是要回到赛场,而且是要恢复到曾经的水准,并且决不能打个五场比赛就又受伤了。”
猛龙队当然对莱昂纳德呵护有加,他轮休了全年所有的背靠背比赛,但即便如此,他在季后赛带伤兀自奋战,尤其是东部决赛第3场,一旦输球就面临0比3落后绝境时,他用一条腿带着球队杀出生天,这才有了如今的冠军在握。莱昂纳德说:“能够赢得这座冠军奖杯,对我而言真的意义非凡,因为去年的事情,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我坦然面对着自己,而且我知道我有非常棒的一帮队友,从我抵达多伦多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彼此理解,并且朝着同一个目标在前进。”
马刺队当然并不想失去莱昂纳德,在最后分道扬镳的时候,他们决定将他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但谁都不会想到:这竟然奠定了一支冠军球队的基础,他个人身披马刺球衣面对勇士的遗憾,在2019年的总决赛得到了最圆满的弥补。
全年季后赛,莱昂纳德的发挥堪称神勇,他24场比赛,场均30.5分9.1篮板,三项命中率分别达到49.0%、37.9%和88.4%。而季后赛全程,他在出场时间、投篮命中数、罚球命中数、得分、前场篮板、抢断等大量数据均在联盟独占花魁。
最终,莱昂纳德全年季后赛得到了732分,这个数字高居联盟历史第三位,仅次于去年的勒布朗·詹姆斯(748分),以及1992年的迈克尔·乔丹(759分)。其实要有一场总决赛抢七大战的话,莱昂纳德甚至是有机会彻底改写历史的,但在冠军奖杯面前,这些数字都不再重要了。
夺冠后,队友洛瑞盛赞小卡是全NBA攻守兼备的第一人,并且回忆起了他们俩初次交流的时候。莱昂纳德告诉洛瑞,他知道德罗赞是对方最好的朋友,但他相信作为一对新搭档,他们也可以建立起出色的默契,而洛瑞的回复则更加激励人心:“我虽然失去了最好的队友,但我知道,我们得到了全NBA最好的球员。”
事实胜于雄辩,当2019年莱昂纳德为猛龙捧起奥布莱恩杯时,洛瑞知道自己当初的判断没有错,乌杰里也会庆幸于当初的决定,甚至是全多伦多、全加拿大的球迷,这片本属于冰球的领土,如今终于感受到了来自篮球的热度,他们为这次辉煌的胜利而沸腾,而这一切沸腾,都因为一个看上去冷酷似冰的家伙。
看着总冠军奖杯,莱昂纳德动情地说:“对我而言,我只有拼了命地训练、训练、再训练,我打篮球的目的就是这个,我登上球场就不会再想别的。我不会关心别人怎么说我,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单场得到了30分,我只希望以正确的方式比赛,我不是一个拼了命想登上媒体头条的人。”
但这一天,又有谁能从他手中抢走头条呢?
NBA史上第一位能在东西部分别捧起总决赛MVP奖杯的球员,卡瓦伊·莱昂纳德,他证明了:有的人,即便不说话也会拥有发言权;有的时候,不需要太多情绪也能够传递信念。
莱昂纳德说,他最开心的事情,是所有的努力终有回报。这是一句多么朴素的话语,他果然还是一个略显无聊的采访对象,可只要重温一下他这两个月的比赛,你就会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
2019年总决赛G6的最后一刻,前所未见地,我们都看到了莱昂纳德振臂高呼的样子:那是无与伦比的情绪释放,因为在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用一年时间打碎了所有的质疑。
这便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