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NBA曝出了一起大新闻：一个名为杰夫-大卫（Jeff David）的国王队前首席营收官（chief revenue officer，CRO），以电信欺诈和盗用资金的罪名被起诉。
这起令人惊奇的事件瞬间在NBA炸开了锅，特别是在向来注重商业正面形象的体育联盟中引起了广泛讨论。之后，这件事的脉络也被逐渐梳理出来，原来大卫在为国王队工作期间，通过和伙伴合谋，已经对球队进行了长达10年的欺诈行为，并且从中盗取了1340万美元（约9100万人民币）的资金，用作购买南加州不动产、私人飞机、偿还信用卡债务等私人用途。
经过近一年的调查和搜证，美国相关司法机构判处大卫罪名成立，还追回了1320万美元，而大卫本人也向法院自首，接受量刑审判。
当大家以为案子已经完结，ESPN专栏作家阿诺维茨（Kevin Arnovitz）又在最近披露了更多关于大卫如何盗用公款的细节，让整个故事看上就像一部好莱坞式的经典犯罪片，当中有狡猾的反派、聪明的调查员和协助者，情节可谓高潮起伏、反转不断。
去年8月，大卫携同妻儿和家人从萨克拉门托搬到了阳光与海滩的迈亚密。一个月前，大卫和国王队分道扬镳，结束了十多年的宾主关系，然后他在热火队找到了同为CRO的工作。过去十年，大卫为国王队找来了数亿美元的比赛赞助，如今他需要在南海岸重操旧业——或者说重施故技。
搬新家的周一当晚，大卫因为房子的琐碎事而忙碌至疲累，但同时又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感到兴奋。突然，他接到了一通来自国王前同事的电话，来电的人叫史黛西-魏格森（Stacy Wegzyn）。
魏格森是国王队人力资源部门的员工，大卫对她最后的印象，便是几个月前他们坐在魏格森的办公室，然后大卫被告知球队决定和他终止劳务关系，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散去了。
魏格森告诉大卫，她正在整理一些离职人员的文件，其中发现一个被标签为“TurboTax”、涉及一家名为“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Sacramento Sports Partners）机构的电子文件夹，她知道这些文件属于大卫，所以问一问是否需要投递给持有者。
Jeff David
后来我们知道，这堆文件正是大卫犯案罪证的源头，但当时大卫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表示这些只是他的旧文件，打算敷衍几句了事。不过魏格森是一个尽责的人，她不断询问大卫这些文件是否需要给球队管理层过目，而后者则继续以这家机构已经不复存在来推搪。
挂断电话后，大卫的岳母告诉他，家里来了一个叫约翰-索莫坎普（John Sommercamp）FBI调查员。索莫坎普告诉大卫及其妻子，他正在调查一家房地产公司，而大卫夫妇有可能是案件的受害人之一。
索莫坎普和大卫夫妻在新家的主人房中交谈了一段时间——这名调查员深谙办案的心理引导，他刻意把大卫带到更舒适的房间环境，这样他便可以更有效地向对方套话。事实上，同样来自萨克拉门托的索莫坎普根本不是要调查什么地产公司，他真正的目的只是尽可能地旁敲侧击，从大卫口中套出关于国王队资金被盗用案的实情。
是的，索莫坎普已经把大卫锁定为主要嫌疑犯了，现在他的工作就是大规模展开调查。
一年前，大卫在距离洛杉矶20英里的赫莫萨海滩（Hermosa Beach）购置了一间价值800万美元的房子，于是索莫坎普质询他钱从哪里来。大卫说这是他参与投资的收益，随后说出了两个共同合作的国王队赞助商的名字（Golden 1和Kaiser Permanente）。这令调查员更怀疑了，当着大卫的面再次说出了“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的名字。
大卫这次绕不过去了，索莫坎普乘胜追击，提出了相关投资文件获取签名的疑问。面对这些问题，大卫开始感到焦虑，他知道他被盯上了。
几个小时后索莫坎普离去了，大卫和妻子也回到了暂住的出租屋。但当妻子凯特（Kate）登入网上银行账户时，发现里面的余额显示为“0”。她马上打电话到银行查询，得知这个家庭账户资金的已经被冻结。凯特立即拨通另一个银行账户的客服电话，得到了同样的答复和同样的“0”。
凯特也开始起疑心了，她质问大卫资金被冻结是否和上门的调查员有关。大卫也完全没有了头绪，当他冷静下来后，想起索莫坎普临走时递给他的卡片，他马上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我们的资金被冻结了。”大卫对索莫坎普说。
电话另一端端的回应则是：“这些钱你大概是拿不回来的了，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2009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NBA也不能幸免面临经济衰退的不利环境。有传言指国王队出于利益关系将搬离萨克拉门托，这让时任国王队企业关系副总裁兼私人营销顾问的大卫非常担心，害怕因此丢了饭碗。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他组建了“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公司，一家成立了9年却从未真正运营过、然而有着巨大作用的空壳公司。
后来大卫去了NBA办公室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回到国王队出任CRO。他是一个聪明人、一个圆滑的人，同事们喜欢、信任他，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意识到一支NBA球队的管理原来不需要事事入微，管理层也并非事无大小都关心。
三年后，大卫迎来了第一个“机会”。当时一家纽约的体育营销公司找到了大卫，希望在国王主场场边打上一个体育品牌的广告（据说正是中国的匹克体育，Peak Sport）。一切谈妥后，大卫给对方开出了国王队官方发票，并要求买家将30000美元的款项分三笔转至“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
这笔交易是大卫私人与营销公司沟通的，所以没有任何一个国王的同事知情。由于体育品牌是通过营销公司来购买广告位置，所以国王队的会计部对于没有收到品牌方开具的付款发票一点也不为然，工程部更直接觉得新的广告牌只是众多赞助商投放的一部分，同样没有异议。
就这样，大卫的第一次“犯罪边缘试探”就成功了。随后几年，大卫的胆子越来越大，从几万到十几万美元的单子都照葫芦画瓢，盗取了原本属于球队利益的金钱。不得不说，大卫有着出色的交际手腕和计算头脑，但聪明人往往更容易被聪明所误。
2015年，国王队决定兴建新的球场的训练馆，这是球队在近几年被搬家流言困扰以来最好的消息。国王队明白萨克拉门托还有很多企业和商人愿意出资支持球队，所以打算继续拓展本地市场，扩大影响力。
毫无意外，大卫是新球场工程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更多赞助商的加入，意味着他有更多中饱私囊的机会。根据统计，整个2015-16赛季下来，大卫从球队盗用的资金，比国王大部分球员的年薪还要高。
该年7月，大型信用机构Golden 1和国王队达成了20年总金额1.1亿美元的球场冠名赞助，按照合约Golden 1每年要支付550万美元的费用。在交涉过程中，赞助方还提出了如果球场在建设过程中仍需要现金支持，他们可以提供。然而这一信息被大卫据为己有了。
一个月后，另一份属于训练馆的赞助也谈下来了，来自一家非营利医疗保健机构。根据惯例，这份长达10年总金额达2800万美元的赞助，每年都会有阶梯式增长的资金补充，以缓解通胀和物价上升的影响。不过大卫向球队汇报时，却说双方的合作不存在阶梯式增长的条款，取而代之的是大卫和对方私下达成了一笔价值440万美元的一次性款项——这笔钱自然是落到了“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的口袋里。
又一年后，大卫私自联络Golden 1，询问对方提出的现金支持是否仍然有效。结果信守承诺的Golden 1再次汇出了900万美元到“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为了抵消这些庞大的费用，大卫在文书上做了很多非法工作，包括冒认球队总裁格兰杰（Chris Granger）的签名、修改付款时间表等。
大卫利用这些不法手段和赞助商建立起重要的沟通渠道，也让对方非常信任，例如Golden 1的第一笔年度付款，竟然是直接汇给“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而非国王队。不过大卫也知道这样的操作迟早会出事，所以他没有私吞这笔600万美元的款项，而是归还了对方然后再转到球队的账户。
在盗用了30000美元的公款后不到四年，如今大卫已经从国王队的赞助商身上诈取了1340万美元。可怕的是，还没有人对这些事情起哪怕一丁点儿疑心。
对于大卫来说，2017年是“美好”的一年，他的欺诈手段并没有被发现，在国王队领着高管的薪水，同时盗用了上千万美元的公款。
大卫主要用这些钱购买了房地产，包括洛杉矶东南岸价值380万美元的豪宅，和即将搬进的位于迈亚密的大型住宅。大卫告诉妻子，这些资金都是通过房地产投资赚来的，他向身边人炫耀自己和最有眼光的投资者一起共事，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取钞票。
只是大卫还不知道，当他在2018年离开国王队时，曾经的罪证并没有随他一同离去。
2018年8月，魏格森履行着作为人力资源副总裁的职责——寻找佣金结构的副本以重新建立球队的销售团队。几周前大卫刚刚动身前往迈亚密，魏格森觉得或许可以从他的旧文档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当魏格森浏览着大卫留下的一系列文件时，偶然发现了一个标签为“TurboTax”的电子文件夹，里面竟然有一个关于房屋租售的文件。文件中列出了很多与家居买卖相关的事项，包括家具、高尔夫球车等，更奇怪的是里面涉及的机构并不是国王队或者大卫个人，而是“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公司。
魏格森非常清楚球队与哪些机构或公司有房地产项目接触，印象中并没有“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敏锐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希望搞清楚为什么这家”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会是国王队生意上的帮手，还要在洛杉矶买卖高尔夫球车。
Stacy Wegzyn
这位人力资源的工作人员非常谨慎，她不希望错过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但也不想冤枉了前同事，所以魏格森首先向球队的业务运营总裁和财务总监是否知道“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当得到了两位高管的否定答案，魏格森知道大胆假设的阶段已经完结，接下来要小心求证。
在电子文件夹中还有一些报税表，其中列出了Golen 1等公司作为“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的合作方，一起以后者的名义投资了海边别墅项目——这对于赞助商来说实在太奇怪了。
魏格森立刻联系了国王队的IT部门，进入了大卫的工作邮箱——其实她在两天后将要送女儿去外地读书，所以她迫切找到这些文件背后的真相。
“我在工作中发现了一些很疯狂的事情，我不能告诉别人，但我已经陷进去了，要一直坚持。”魏格森说。
原来，魏格森在大卫的邮箱中发现了一系列对账单，包括两个主要赞助商转给大卫的上千万美元。魏格森的肾上腺素开始飙升，一方面是认为自己无意中掌握了一名前高管的犯罪证据，另一方面则担心自己会出错。要知道即使有多合理的怀疑，如此进入他人的邮箱和查看私人信件，都是严重侵犯了隐私，是犯法行为。
接下来，魏格森尝试和Golden 1等两个赞助商接触，因为她了解到大卫似乎正在出手另一套物业套现。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让这件事在未确定之前就大做文章，甚至令犯案人有机会抹去证据，所以她以球队需要审核过去几年所产生款项为理由，向赞助商索取了付款清单来对比。
几天后，魏格森收到了Golden 1公司的回复，确认他们曾向“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支付900万美元，这下子就证据确凿了。魏格森果断找到曾在FBI工作的现任球队安全运营副总裁托马斯（Dave Thomas）并告知实情，当相关调查员来到国王队时，魏格森交出了一沓包含买卖协议、税单、对账单等文件的厚厚证物，唯一缺少的只有大卫当初诱骗赞助商与”萨克拉门托体育伙伴“签署的合同。
调查员很快展开了工作，他们透过搜查网络找到了更多关键证据，其中包括大卫保存过的关于Golden 1和其他赞助商的合作协议的篡改副本，当然还有他冒充总裁签名的文件和修订本。
这时距离魏格森当初好奇打开大卫的电子文件夹，只过了一个星期。调查员索莫坎普拿着魏格森搜集回来的资料说：“你甚至可以来为我们工作了。”
于是，故事就回到了索莫坎普远赴迈亚密夜访大卫的时间线。妻子凯特依然面无血色，她仔细聆听了丈夫说出欺诈和盗取资金的过程，一时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而始作俑者大卫，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
“我会把钱还回去，清算掉这些财产，还回去之后就好了。”大卫对妻子说，“我觉得你太紧张了，我明天会找调查员把事情说清楚，告诉他们钱在哪里，然后还给每个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卫自然不知道他需要做的不止是赔偿，他即将面临的是牢狱之灾。两天后，大卫连同两位律师来到了审问室，他希望通过和起诉的律政司法机构达成一些协议，例如愿意自首或者归还款项，就减轻判罚甚至庭外和解。
大卫自称当年Golden 1和其他赞助商给予他巨额资金的时候，他并没有完全接受，而是退换给对方并通过合法途径转入球队，并计划在未来经过另一家公司的运作来填补挪用资金的损失。至于赞助商所付出的费用，也将在接下来数年的一系列商业操作达到目的。总的来说，大卫认为自己并没有欺诈任何人。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忘记了周一晚魏格森打给他的那通电话。电话里面大卫明确表示自己的犯罪证据电子文件夹只是“可以舍弃的内容”，没有对魏格森说出实情，从而错过了向球队、向法律坦白从宽的最后机会。
2018年9月，热火解雇了大卫；12月，大卫对欺诈和盗用资金认罪；2019年6月，大卫回到萨克拉门托接受审判。经过大半年的辩护和讨论，加上已经归还了大部分资金，大卫曾希望自己的刑期不超过2年，但最后迎接他的是7年在西弗吉尼亚州的有期徒刑。
大卫和国王队的事件为整个NBA敲响了警钟，大家都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球队运作是否存在漏洞。然而正如大卫所说，自己一定不是行业内的独例，他只是不够幸运被发现的那个。
想起十年前，国王队同样有过高管参与赌球被炒的丑闻，可想而知一名工作人员的堕落，或多或少也有些外在因素。作为球迷，如果乐意可以单纯欣赏球场上的表演，但球场下的人生百态或许也能令我们看清这个联盟更多。
- 完 -
[参考资料]
Wikipedia
How NBA executive Jeff David stole $13 million from the Sacramento Kings – ESPN
Ex-Kings Employee Jeff David Pleads Guilty to Defrauding Team of $13.4 Million – BR
How NBA Exec Jeff David Stole $13M From the Sacramento Kings – Insidehook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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